宴会直至深夜才散了,萧望舒辞别东家行至府外,便有东家早就备好的车马,一路上晃晃悠悠的把他送回了宅子。
刚进宅院就瞅见了不知道在院外等了多久的念月,屋子里透出暖黄色的烛光,门口守着小魏公公,萧望舒便知是太子殿下来了。
殿下怕是来兴师问罪的,萧望舒半是无奈半是头痛的想。
先劝小姑娘回去休息,萧望舒在进门前又向小魏公公试探了下殿下的态度,小魏公公自然是不肯细说的。
不怎么意外,萧望舒掀了帘子进屋。
许是殿下近来畏寒,屋子里烧了一点碳,不多却足够温暖,混着和煦的烛光,让人心里忍不住发软。
屋子里除了殿下和他并无旁人。
殿下脱了外衣盖着一张薄毯,随意地半躺在榻上,像是待在东宫般自然,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后,只用了一根玉簪挽起,面色却说不上好,有些发白。
那包香囊,到底对殿下的身子还是有些影响。
见他进来谢玄晖微挑眼皮,薄唇亲启只冷冷道:
“跪下。”
没多想萧望舒径直就要跪下,却被一道蕴含怒气的声音打断,接着就被飞奔而来殿下猛地扯起。
“萧望舒,你偏要惹孤生气是不是!”
饶是萧望舒也有片刻的愣神,他知晓殿下的脾气,也知晓殿下不会真的责罚于他,听从殿下的指令跪下是一种服软,却怎么也没想到殿下会如此心急慌乱的阻止他 。
殿下贵为一国储君,他合该跪的。
飞扑而来的人手心手腕都沁着晾意,萧望舒忽而想到上一世,反射着银白色月光的梨花树下殿下紧闭的眼眸,想到那日他无法阻止的那柄长剑,想到那几乎灼烧他灵魂的飞溅而出血珠。
心里便止不住的疼。
来不及深究这份情绪,他借着力道站直身子,向下将人打横抱起,这实在不合规矩亦不讲礼数,可萧望舒就是这样做了。
似乎是被他的动作吓到,谢玄晖紧紧抓住了他的衣领,薄唇紧抿,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,在意识到他如今被萧望舒抱在怀里的那刻,心脏像是坏了一样强烈地鼓动着。
没有多做思考,萧望舒稳稳的将人抱回了榻上。
这件事他做的有错,殿下生气是应当的,不是没想提前和殿下商量,只是怕殿下不答应,便只能先斩后奏。
“殿下,可饶了我这一回?”
半跪在榻前,手无意识的将殿下的双手合十攥在手心,想让殿下带着冷意的手暖和些,苦肉计虽是他提出来的,可真看到殿下病容,他又忍不住心生悔意。
还记得上一世他死后,殿下的身子一直不好,他虽陪在殿下身边,可那种状态下什么都做不了,无能为力的感觉,让他尤其不舒服。
服软的话语和态度让谢玄晖整个人都温和下来,在萧望舒进入屋内之前,所酝酿的那些翻涌而上的暴虐情绪,被一股不知名的感觉包裹,那些情绪便化作一团团云烟消散。
可是,谢玄晖又想,萧望舒不该逃的,半侧了下脸,避开了萧望舒投过来的视线,带着丝委屈,更多的是倔,在萧望舒面前谢玄晖知晓如何让对方心软:
“你明明答应过,这次选吾,为何要偷偷去那诸县做官?”
“殿下当真不知?”
将谢玄晖的手重新塞进毯子,萧望舒叹了口气,带着些试探和不赞同。
殿下怎么会不知道,上一世的经历,还历历在目,一城池的百姓就那样轻易的命丧黄泉,现在事情还未发生,他势必是要去瞧瞧的。
“不过一个县城,何至于你亲自……”
“殿下!那是一个县城不假,可那城内有一城的百姓!”
这次,萧望舒是真的有些生气了,他知晓殿下对他有着非一般的控制欲,可殿下不该对百姓的生死视若无睹,这不是明君该有的行为,即便他这样想也不能这样做。
他很早之前,就和殿下说过这个道理,但殿下从未听过他的话,原以为经历过上一世种种,殿下也合该清楚,明了,百姓才是国家之本,不该摆出那样一副高高在上的,将百姓视为蝼蚁的姿态。
可他错了,殿下还是那个殿下。
或许是他的目光,又或许是他的语气,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谢玄晖心底迸发而出,他几乎是颤抖着怒吼道:
“可那又怎样!你总是念叨这些,什么百姓是国家之本,什么船能载舟亦能覆舟。不过是一些知乎者也的大道理,吾也说过,吾不在乎!
自母后去后吾受尽欺辱,未曾吃过一顿饱饭,未曾穿过一件华服,那时百姓未救我,是你,是外祖救我于水火。
上一世,吾被圈禁,那些百姓在做什么,在嘲吾笑吾,他们轻易就能被愚弄被挑唆,为金钱为利益,肮脏,龌龊,愚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