付提亚咳嗽着从梦里醒了过来。
望着眼前苍凉的荒漠,他觉得恍如隔世。梦里出现的乌鸦、十字架、与笑面人的对话历历在目。在男人洗脑般的逼问下,被疼痛折磨着失去理智的他,激发出了内心最为黑暗的欲望。
等待他们安静的那一刻……难道真的是他想要的吗?
付提亚忽然头痛欲裂,手掌间忽然腾起了一团暗紫色的火光,不受控制地燃烧了起来。他感受到自己体内似乎多了一股法力,与温暖治愈的自然之力不同,这股新生的力量寒冷而凶猛,在身体里肆无忌惮地冲撞。他努力克制手心喷涌而出的法力,好不容易才将火势掌控住。
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手上燃烧的鬼火,心里五味杂陈。
他无疑是在与魔鬼做交易。魔鬼剥夺他的理智,却给予了他未曾拥有的力量。
天边升起绛红色的太阳,荒凉的沙漠像是血染了似的,目之所及全是烈焰而鲜艳的色彩。他很快就在不远处瞥见了一个帐篷,走过去一看,发现路凯迪在帐篷里呼呼大睡。
他没有叫醒路凯迪,而是对男人再次使用了读心术。
这次没有亡灵诅咒的束缚,他抵达了路凯迪更深层的记忆。
他再次看见了巴德尔和一群黑袍人的身影,他们在一个如神堂般偌大的殿堂中。神殿十分昏暗,哪怕黑袍人举着火把,却也只能依稀照亮墙角的壁画。壁画以浮绘的形式描画着古代祭拜的场面,信徒们俯首在地,祭司高歌吟唱,祭台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祭品,除了牲畜和水果,甚至还有几个被五花大绑浑身赤裸的小孩。
壁画中没有描绘他们所膜拜神灵的模样,所有人虔诚地仰望着飞云的上方,似乎那里有个庞然大物在俯视着他们。
殿堂中的黑袍人仿佛在复刻壁画中的场面,他们围成一个圈进行祷告,高声吟诵着亡灵颂词。祭台上的花纹被血液染红,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爱洛哥文字。巴德尔被人群簇拥,站在祭台中央,他的面前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暗门。黑黢黢的洞口伸手不见五指,散发出诡异令人不安的气息。
巴德尔在人群中举起紫檀木魔杖,杖尖发出的紫光微微打亮洞口。在人群的注目下,他缓缓走进了那条诡秘的地道。
那个地道看起来很眼熟,回想起来,与奥罗拉神殿的穿越之门有些相似。
之后的记忆非常混乱,零乱漆黑的画面飞快闪现,根本来不及看清当时发生了什么。隐约中出现了大量血迹和躺在地上的人影,似乎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灾难。他能感受到路凯迪当时非常恐惧,或许正因为如此,才造成了片段性的失忆。
他又在路凯迪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,没有其他重要的发现,也没有找到他杀死诡主的证据。他试图查看路凯迪在招魂仪式之后做了什么,但被一股奇怪的力量阻拦了。
记忆中晃过一道白影,他抬头望去,竟然看见一只灰白色的雕鸮落在沙漠里的枯树上,歪着脑袋看他。
他感到一丝诧异,那只雕鸮分明是朔的兽身,为什么会出现在路凯迪的记忆里?
人的记忆庞大且冗杂,他所瞥见的片段,不过是路凯迪记忆宫殿的冰山一角。他没有办法把路凯迪的记忆全部看完,大量的记忆瞬时间涌入,很可能会导致大脑超出负荷。他十分克制地只去搜寻自己需要的记忆片段,但遗憾的是,他没有窥见那些最关键的信息。
打个比喻,就好像路凯迪的记忆被人后期修改过一样,所有重要的讯息都被封印了起来。
他停止了读心术,感到有些眩晕恶心,体内黑暗粘稠的亡灵之力像是液体一般在血管中汹涌的流淌,裹挟着他的骨骼和肌肉,产生巨大的压力,仿佛要把他的身体从内撕裂一般。
他试图调用自然之力驱赶新生的力量,这一招似乎起了效用,那些黑暗的气息像是见了光的爬虫般迅速逃窜,钻进了骨头和血肉的缝隙之中。
他缓了一会儿,感觉好点之后,就把路凯迪摇醒了。男人皱着眉头艰难地把眼睛打开一道缝,瞥见付提亚之后,露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,“你,你没事了?”
“发生什么了?你妹妹的尸体怎么不见了?”付提亚若无其事地问道。
路凯迪揉着脑袋仔细回忆了片刻,“嘶……招魂仪式开始后,我看见了我妹妹,一个头戴面具坐着船的男人,还有一条蛇怪,之后……之后我就记不清了,好像我晕了过去?”
头戴面具的男人?付提亚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,“你能具体描述一下那个男人的模样吗?”
“呃,身材高大,穿着黑色斗篷,他的面具很像是我在吉斯塔镇顺来的那个。然后他的声音……”他不安地瞥了一眼付提亚,“跟你很像。”
付提亚心里咯噔一下。
果然是他……
“他自称为摆渡人,我坐上了他的船,不久后就看见了我的妹妹。之后船翻了,梦也醒了,我在沙漠里看见了一条巨大的蛇怪。紧接着沙尘暴来了,我不得已在蛇怪的旁边搭了一个帐篷……”他整理着混乱的记忆,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。
付提亚懒得告诉他那条蛇怪是自己的兽身,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就……没有然后了。”
“那你的妹妹去哪儿了?”
路凯迪若有所思,“蛇怪出现的时候,我试图在附近找过你和我妹妹,但风沙太大,我没有找到。现在沙尘暴结束了,她是不是被埋在沙子里了?”
付提亚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他一会儿,突然问道,“你如果一直在昏迷状态,怎么知道现在沙尘暴结束了?”
路凯迪捏着太阳穴,蹙眉抱怨道,“你别问了,我脑袋像被人砸了似的,疼得要命。我等我缓一缓,说不定一会儿就想起来了。”
难道读心术对他的记忆造成了混乱?不应该啊……至少在鹿皮手册里没有提过这种副作用。路凯迪难不成有失忆症?
付提亚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,这次的行动并不只有他们两个人。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,试图趁虚而入。他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,亡灵诅咒发作的时候,他自身难保,更无暇顾及路凯迪。但奇怪的是,那人对他似乎并没有杀意,否则早就趁他昏迷的时候动手了。
花了一个多小时,他们总算在附近的沙坑里找到了路凯迪妹妹的遗体。除了表面有轻微的破碎刮伤,尸体靠着法术的力量维持得很好。他们再次瞬移回开罗市的研究所,把路丝放回冷冻仓里,这场行动终于有惊无险地结束了。
两人在研究所附近找了一家餐厅,商讨起接下来的行动。付提亚法力的损耗严重,路凯迪提议休整两天再上路,但被付提亚拒绝了。亡灵诅咒持续恶化,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在被黑暗之力蚕食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油尽灯枯。他现在像是座随时会崩塌的废墟,他必须在自己完全丧失理智前,找到巴德尔和鬼杖。
付提亚吃着埃及的特色菜肴库莎莉——一种混合了米饭、豆子和通心粉的主食,盯着男人观察了片刻,唐突地轻笑了一声,“路凯迪,你还不信任我吗?”
男人瞥了他一眼,“什么意思?”
“我知道你有事瞒我,别担心,我不是想追问那些事情。”他神情平静,语气淡淡地说道。